圓峰山屋大體上算是棟木造的建築;警方的殘部共剩下6人,兩名玉警隊的隊員、兩名霹靂小組、陳俊庭和范彥璿,記者這邊就是林懿芬及兩名攝影人員和登山嚮導,其中這名嚮導對於范彥璿在雪季攀登這條往上的稜線路,所需要的技術和勇氣深表敬佩,陳俊庭雖然無法將林懿芬與先前從她辦公室電話中得知要上山拍攝生態專題的事聯想在一起,但是他仍舊想不透為什麼整個行動會曝光,不但遭受傭兵突襲,還有記者在場,縱然是林懿芬,也是讓他感到不自在,彷彿整個行動被攤了開來,細節都被掌控住了。
陳俊庭在室內脫下了手套,伸手進了口袋,摸到了那把鑰匙,這裏頭到底藏了什麼秘密,到目前為止已經賠上了許多的性命,連自己都不曉得會不會是下一個;玉警隊已經派人從山下趕上來了,應該會攜帶自動步槍這些大火力的裝備,現在只要固守在這裏等待支援,外頭的風雪逐漸增強,氣溫已經降到了零下10度,從窗外看去,能見度已經很低了,風速亦隨著增強,咻咻的風聲,從屋角處傳來,現在如果要下撤到排雲山莊已經有點晚了,除非必要,不然是不應當到室外去的。

大風雪已經成形,這在台灣的平地是不可能遇到的,縱是高山亦屬罕見,在這樣的風雪中行進,除了要有極佳的裝備和技巧之外,更要好的體力及不斷補充的熱量,滑雪面罩再加上風鏡,保護脆弱的顏面及眼睛,連帽外套還加上毛邊,這已經是極地裝備的規格,GPS的螢幕泛著螢光,顯示行進的動向是正確無誤的,雖然這一切看似完美,但是對於傭兵而言仍然是非常辛苦,他們也在下撤,在避開險惡的氣候及任務的達成中尋求平衡。

下午接近兩點,圓峰週遭的天色已經昏暗不明了,陳俊庭向通舖上的林懿芬走去,順便問問她怎麼這麼巧就在附近出現,她側著身子躺著,也沒見她過來聊聊或是訪問,陳俊庭輕輕得搖晃林懿芬的身體
「哈囉,醒一醒吧…..」
陳俊庭搖了一下子,她才悠悠轉醒,一開口便是咳嗽,陳俊庭看到林懿芬的臉色已經是不能再糟的了,蒼白的臉龐和青紫的嘴唇都是典型缺氧的症狀,這是中心型的發紺現象,林懿芬的眼神渙散,用著虛弱且斷續的聲音說著
「俊….庭,你…沒……..咳….咳…….事就…….好」
一種不詳的念頭浮現,陳俊庭靠近林懿芬的胸口,她的呼吸微弱,並且夾雜著某種像是氣喘患者病發時呼吸所發出的聲音,這是屬於高海拔肺水腫(HAPE, Hight Altitude Pulmonary Edema)的重度情況,而且林懿芬兩側的肺葉已經發生大面積的浸潤,陳俊庭轉身衝向自己的攻頂包,取出一瓶攜帶式的氧氣瓶,再跑回林懿芬身旁讓她吸取瓶中的純氧
「喂,妳醒醒,不要在這邊睡著了」陳俊庭焦心得喚著林懿芬,但隨即便轉向她的嚮導問道
「她是什麼時候發生這種狀況的?」
「昨晚發現的,當時有給她服用Diamox和施氧…」嚮導邊說著也邊湊過來
「身上有氧氣瓶的都先集中過來……」范彥璿也開始幫忙
玉警隊帶的氧氣瓶是可回充式的攜帶型鋼瓶,氧氣儲存量也較多,但是瓶身卻不過30幾公分長,范彥璿搜集幾罐氣瓶後,全部都集中了過去,玉警隊員也立即以無線電反應,要求增派直昇機前來救援;范彥璿靠過來看了看林懿芬的狀況
「再不下撤的話,她是撐不下去的……..」
「可是現在外頭風雪這麼大……」嚮導作出了回應
「我們也已經通知直昇機了」玉警隊員中的一位小隊長說道
「話雖如此,但是現在這麼惡劣的氣候,直昇機下得來嗎?況且….」陳俊庭頓了頓「我們已經損失了這麼多人,我實在不希望再有任何遺憾的事情發生」
陳俊庭一說完,大家都是一片沉默,畢竟這是不爭的事實
「我來背她下山,另外我還需要一位自願者協助」陳俊庭打破沉默繼續說著,才剛說完,肩上就被從後方拍了一下
「這麼多年的哥兒們,我的默契不用說,一定比人強吧」說話的正是范彥璿
陳俊庭迅速將現場情況交待給留下的警方人員,接著便開始準備要移動林懿芬,他向玉警隊員拿了一個繩盤,將它分成兩個繩圈,然後讓林懿芬的雙腿穿過,陳俊庭再把雙臂各自穿過繩圈將林懿芬背負起來,范彥璿再用一件睡袋把她包覆住;范彥璿推開山屋的門,一陣強風夾雜著冰雪刮進了屋內,外頭的溫度又下降到了零下14度,每秒30公尺左右的風速換算是11級風,再加上風寒效應的作用之下,感受的溫度卻是零下27度之譜,陳俊庭咬著牙根,希望趕緊先撤到排雲山莊以減緩林懿芬肺水腫的症狀,冷冽的空氣讓陳俊庭拉緊了外套上衣領的拉鍊,並能阻擋些許寒風,范彥璿在後方關上了山屋的門,隨著陳俊庭的腳步走向風雪中。

陳俊庭走沒幾步,就在視線所及不遠的前方發現兩個人影,他停下腳步觀察著,范彥璿跟了上來
「在看什麼?」范彥璿拉下遮蔽口鼻的衣領
「噓,小聲點,你看,除了我們兩個傻瓜之外,誰會在這種鬼天氣出來散步」
兩個人影逐漸往山屋的方向接近
「快,先退回去」陳俊庭轉身就往山屋奔去,范彥璿也緊跟在後
陳俊庭一進屋內就先將林懿芬放下,並且把她拉到通舖的床底下,現在不是顧慮下面有沒有灰塵的時候
「所有人找掩護,我們有不速之客來拜訪了」
陳俊庭邊說邊靠在窗邊觀察,手上也沒停下,他脫下手套的外層,留著戴著POLYESTER(聚酯纖維)材質的內層手套,並抽出警槍拉上了滑套,所有的警方人員都準備好武器應戰,而攝影人員則拉著嚮導縮在角落,但是仍然不忘打開攝影機的電源,一名霹靂小組隊員還不忘順手將瓦斯燈熄滅,室內現在只剩下窗戶透進的微光。
兩個人影在距離山屋約10公尺左右的地方停了下來,取出剛才重創警方的主角G36C突擊步槍,他們都戴著雙層手套,打開板機外部的護弓,這樣才能讓肥大的手指伸進去射擊
「所有人趴下…..」陳俊庭從窗邊迅速得往地上一趴
屋外槍聲大作,木造的建築根本抵擋不住子彈的穿透,屋內的牆壁、臥舖及設施,都被子彈打得坑坑疤疤、木屑紛飛,槍彈的震憾力讓所有人都不敢抬起頭來,紛紛從心中打起哆嗦,兩名傭兵不愧是受過嚴格訓練,在如此惡劣的環境與氣候中,由鳳尾岩來到了這邊,他們手持突擊步槍,以全自動的模式掃射,將子彈以每分鐘750發的射擊速率,把60發的子彈送入了圓峰山屋,而山屋的內部已是千瘡百孔,陳俊庭環顧了四週,認為山屋不適合再受這種折磨,他在對方射擊停歇的片刻,向屋內的眾人詢問是否有人受傷,同時在地上匍匐,去看林懿芬有無遭到流彈波及,雖然林懿芬沒事,但還是有遺憾的狀況傳來,一位玉警隊的同仁在掃射的過程中移動了自己的位置,不幸遭到子彈擊中胸腹,現在大量的鮮血已經流溢到地上,和死神搏鬥的人又增加了一位,只是距離已經不能再近了。
陳俊庭看著林懿芬呼吸用的氧氣瓶,突然心生一計,只要成功了,大家就有希望了
「不要開槍……」陳俊庭對著已經碎裂的窗戶向屋外喊道
「你們到底要做什麼?」陳俊庭接著說
「叫你們裏面的指揮官出來,你們有我要的東西」上士作出了回應
「你要的是什麼東西?」陳俊庭想要爭取一點時間
「你們從屍體上拿了什麼,就是我要的東西」上士繼續應答
陳俊庭從背包裏翻出裝冰爪用的一個紫色袋子,接著拿起一罐攜帶型的氧氣瓶放了進去,接著又招手叫來一位霹靂小組,他在陳俊庭剛才出山屋前,接手取用了那把MP5A3的衝鋒槍
「你聽仔細了,現在帶著槍爬上橫樑,找個能夠目視射擊的位置….」陳俊庭看了看窗外接著又說
「當你看到對方一拿到這個紫色的袋子時,你就立刻射擊這個袋子,不要問為什麼,時間緊迫」
這位霹靂小組隊員只點了個頭,就背著槍爬上了屋內的橫樑
「俊庭,不要去….」范彥璿出聲制止,但是卻沒有作用
山屋的門推了開來,陳俊庭高舉雙手走了出來,當然還拿著那個紫色的袋子
「慢慢的走過來,不要想耍花樣」上士端槍對準著陳俊庭
陳俊庭慢慢得走近傭兵,他們兩個一塊上前,中士空出左手來拿這個紫色袋子;躲在橫樑上的霹靂隊員,為求一擊必中,他將射速旋鈕轉至三點放,也就是射擊一次會有三發子彈射向目標。

當中士一拿到袋子時,一旁的上士立即倒轉槍托,朝陳俊庭的腹部就是一記,受到重擊的腹部,從身體深處傳出的劇痛讓人頓時倒地,陳俊庭悶哼一聲倒在雪地裏,上士又要上前再補一記,在此同時,中士疑惑得摸著袋中瓶狀的物體,而霹靂小組也扣下了板機。
三聲清脆的連發槍響,將上士的注意力轉移過去,而中士手中袋子裏的氧氣瓶也在瞬間被三顆9MM的子彈擊中,瓶罐碎裂,罐中的純氧散溢,而子彈的高溫點燃了它,在極短的瞬間,氧氣還來不及充分燃燒,在極速的反應下產生了爆炸,就像一枚小型手榴彈般,爆炸的威力付予碎裂的金屬瓶身轉變為致命的破片,切斷了中士的頸動脈及氣管,其餘的破片還砍入了他的胸腔,他的上半身著了一團火在爆炸聲中往後倒下,雖然大風雪很快就熄滅了這團火,但是中士眼看已是不活了。
上士受到爆炸的波及被震倒在地,雖然沒受到什麼嚴重傷害,但是一些破片的刮傷也是免不了的,而陳俊庭剛好因為被打倒在地上,在爆炸時又剛巧是上士站直身子要打人的狀態,所以反而替他擋住了大部分的爆震及傷害。
陳俊庭從雪地上爬起來,先踢去上士身旁的突擊步槍,接著再補上一腳,上士吃痛喊了出來,當陳俊庭再要踢的時候,反而被上士抓住腳踝給拉倒摔跤,上士立即起身並且拔出手槍,對準剛爬起來的陳俊庭就要射擊,卻發現手槍的護弓不夠他戴了雙層手套的手指伸入。
陳俊庭把握當下,一個箭步撞了進去,陳式太極拳中的「七寸靠」扎實得撞了個滿懷,上士向後跌飛出去,手槍也摔落地上,不過柔軟的雪地並未替他造成二次傷害,上士由2公尺外的雪地中站起,拉掉了臉上的風鏡和滑雪面罩,露出血污的一張臉,他從靴間拔出短刀朝陳俊庭衝了過來。
陳俊庭凝神等待,上士突然倒轉刀刃劃向他的咽喉,陳俊庭往右一閃,上士把刀往回一拉,又是對準了陳俊庭的喉部,陳俊庭朝後一個左轉身避開這一刀,上士立即又把刀子抽回再桶,這次是對著臉部、咽喉和胸膛,要是中了這一刀,那可是會被當場膛開的,陳俊庭再次閃身,這次是往右而且距離與上士拉近了許多,該是出手的時候了。
陳俊庭轉身的同時,雙手搭了上去,右手盤上了上士持刀右手的內腕,左手則切住了上士右手的外腕,陳俊庭身形一沉,帶動著身體往右旋轉,一股強大的纏力拉著上士的手腕往右旋去,他想要把手抽回來,卻已是不可能,陳俊庭在轉身的同時,左肩又撞上了他的右肘關節,上士大叫一聲往右跌去,陳俊庭這招「雲手」用得真是漂亮,上士雖然跌倒,但是右手仍在陳俊庭的掌控,上士忍住疼痛,一站起身,馬上一腳踢向陳俊庭。
陳俊庭轉動控制手腕的雙手,右手仍舊制住上士右腕並且微往內轉,左手則往上滑向了右肘,陳俊庭向後一沉到地,雙手藉著身體的轉移而將全身的力量壓上了上士的手腕及手肘,並且巧妙的化解上士踢出的一腳,陳俊庭不待轉息,又轉變姿勢,身形站起的同時,右手壓住上士的右腕內推,左手撐直向上拖住右肘,上士的身體也不由自主得被上提,而從右肩而下都成一直線的被向上繃直至手腕處成了一個90度垂直的夾角,上士的右臂已毫無氣力的被控制住,陳俊庭深吸一口氣,在吐氣的瞬間勁力迸發,右手轉化為掌由上士右腕垂直處貫入勁力,一道直線的力量由上士的肩頭穿出,將上士撐開了陳俊庭的掌控,這記「如封似閉」讓上士的腕、肘、肩都受到一定程度的傷害,而上士的刀也在同時脫手而出落在雪地上。
上士倒在雪地裏呻吟,他扶著肩膀狀甚痛苦,陳俊庭向他走去,而上士也在等著,他突然伸手去抱住陳俊庭的雙腳,這一下全然出乎意料,陳俊庭原以為上士已經失去攻擊的能力,所以並沒多加防備,這一下反倒讓陳俊庭自己跌倒在地,上士不待轉息,立即騎到陳俊庭的身上,兩隻粗壯的手臂交叉向陳俊庭喉頭施力,就像一把剪刀。
陳俊庭立時感覺呼吸受阻,他奮力得推阻那雙剪扼住咽喉的手,但那是上士盡全身之力來對付他的,無論陳俊庭揮打上士臉部的何種部位,都沒法讓對方鬆手,而陳俊庭揮打的力氣也因此慢慢的垂軟下來,上士和陳俊庭心中都想著,只要再一分鐘,上士就可以解決眼前這個難纏的警察,而陳俊庭沒有太多的時間,必須要立即讓上士中止目前的動作,陳俊庭一手好不容易從下方摸到了上士的臉部,並且無力的摳著對方的眼框,上士輕鬆得轉頭避開,可是手上又再加了一分力氣,陳俊庭的舌頭被壓得漸漸伸出,而眼框四週也出現了因為用力產生的點狀瘀血,生命正在隨著時間一點點的流失,陳俊庭的另一支手攀上了上士的左臂,那兒有處被陳俊庭在鳳尾岩擊中的槍傷,雖然是包紮過的,但是傷口還在,陳俊庭用盡最後的餘力,將手指插了進去不斷摳挖,這種刺骨的疼痛是無法忍受的,上士吃痛不住撒開了手,陳俊庭吸進了一口救命的空氣後,立即對著騎在身上的對手下襠用力一擊,上士怪吼一聲滾了開來。
陳俊庭趕忙起身用力呼吸,他邊調整呼吸節奏邊咳嗽並且下意識得走動著,在接近山屋走廊邊時,上士又從後方將陳俊庭連著雙臂牢牢圈住,並且用力壓迫著對方的肋骨,陳俊庭又是一陣呼吸窘迫,不過這回可不同了,陳俊庭將右腳向後退了半步,正好位在上士的兩腳間,陳俊庭再將雙臂上夾壓住了上士的雙臂,接著猛得向前一彎腰,將上士龐大的身軀由後往前結實的摔在山屋前廊的崁上,陳俊庭這回不敢大意,謹慎得上前評估情況,上士仍不干心,他轉了個身站起來,尖銳的目光狠狠得瞪著陳俊庭,陳俊庭也回視著他,而且毫無懼色
「放棄吧,別再打了,你投降吧…….」
上士仍欲作困獸之鬥,他衝向陳俊庭並且雙手環抱,意欲以擒抱的方式將對手撲倒,再扼死對方,陳俊庭微向右閃,出左手帶住了上士的右腕接著一帶,卸去了他一半前衝的力道,而陳俊庭右掌翻出,藉著左手化勁的餘力帶動上擊,拍上了上士的下顎,並且黏著他向後撞上了山屋的牆壁,「單鞭」破壞力不僅是讓上士的下巴向後猛翻,而向上的力反挫至後頸,在撞上牆邊的剎那,加重了傷害的力道,上士頸椎的第一和第二節受不了反折的力道,登時斷折,也結束了所有的生命跡象,上士的身軀在陳俊庭面前癱軟下來,像堆爛泥般再也起不來了。

陳俊庭走進山屋受到眾人的喝采,他恢復了一下精神後,分別去檢視了一下中彈的玉警隊員和林懿芬,玉警隊員以經閉上了眼停止了呼吸,而林懿芬則還是與先前的狀況一般,而山屋現在也是千瘡百孔,擋不住外頭的風雪,此時有人提議道
「大家乾脆結成繩隊,一起下撤到排雲山莊」提議的人是范彥璿
而事實上這也是非常可行的辦法,大伙收拾了一下,用登山繩互相連結著在風雪中向下方的排雲山莊前進,在風雪中可以聽到直昇機螺旋槳的聲音,但是現在的視線和氣候根本無法降落,它盤旋幾圈後就離去了。
圓峰山屋的現場和鳳尾岩那兒一樣,是不得不捨棄的,雖然說這樣是有違現場保全的原則,但是在如此的環境下,先求自保應該是不會遭到苛責的吧!

隊伍在下撤的途中倍感辛勞,風雪無情得吹襲他們,當來到排雲山莊時,大伙都快凍僵了,來到屋內的同時,大家東倒西歪得跌坐在通舖上,范彥璿去廚房點上爐火,希望煮些黑糖水來給大家暖暖身子及補充熱量,嚮導也湊過來幫忙,陳俊庭觀察林懿芬的症狀,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改善,畢竟圓峰標高3698M而排雲山莊的標高為3402M,才下降了不到300M,症狀明顯改善還是有困難的,陳俊庭端著熱騰騰的黑糖水送到了林懿芬的嘴邊,她只喝了幾口便不喝了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們還是要繼續下撤…..」陳俊庭轉身對范彥璿說著
「行,但是先把這杯喝完,再吃下這些東西…..」范彥璿指指另一杯冒著煙的黑糖水和背包裏的巧克力
陳俊庭暖了暖身子後,又再度把林懿芬背起來,走向茫茫的雪地中,山莊外的廣場及桌椅也都早已成了白色,范彥璿依舊在後方跟著,剩下的人員就待在排雲山莊等待天候好轉及支援的人馬到來。

陳俊庭喘著氣,呼出來的白煙籠罩著口鼻,隨著高度的下降,風雪漸緩,在大峭壁邊,覆滿白雪的棧橋台階與一旁的大樹和雪地,構成一幅極為亮眼的景致,除了微微的風聲之外,四下靜得可以,但是他們沉重的腳步聲卻能透過鬆軟的雪地傳送開來,陳俊庭無暇欣賞,在片刻休息後又繼續前進,他的肌肉又酸又疼,在不斷趕路下,腳步有幾次踉蹌,好在范彥璿都會從旁輔助。
西峰觀景台有著半邊可以遮風的棚架,他們一行來到這邊休息,范彥璿仍舊是負責煮水沖泡黑糖,而陳俊庭除了看顧林懿芬外,還要按摩自己酸痛的肌肉,從西峰觀景台可以看到玉山的稜線,上頭滿是白雪,而且灰暗不明,陳俊庭拿著杯熱糖水讓林懿芬徐徐嚥下,現在的她精神已經明顯比剛才要好許多了
「俊庭,辛苦你了……..」
平日話多的林懿芬也許是因為身體不適的關係亦或是心虛,所以在精神好轉之後也沒有太多的話
雪地裏一陣窸窣的聲音吸引了他們的目光,一位登山客背著重裝來到觀景台,他的裝備中有個奇特的背袋特別的長
「嗨,來杯熱的吧…..」范彥璿熱情的對著陌生的山友說著,並遞了一杯熱糖水過去
「謝謝,你們是來爬山的嗎?」登山客接過杯子笑著問道,接著他拍了拍衣服上的雪水再卸下背包
「哦,我們是…..」范彥璿正要回答卻被陳俊庭搶先一步「是啊,我們正要上山,可是我的伙伴有人身體不適,所以要下去了」
「是這樣子啊」登山客笑著,手不自覺的往臉上的疤痕摸去
陳俊庭坐回林懿芬身旁,而林懿芬也順勢把頭靠在陳俊庭身上,但是陳俊庭卻在不斷得打量眼前的這位陌生人,而在此時此地又會有什麼人會在山裏出現,現在是玉山的封山時期,又是什麼人能夠上來呢?
范彥璿湊了過「喂,你剛才……..」
陳俊庭使了個眼色,范彥璿立即閉上了嘴,他倆的默契不是一朝一夕養成的
「對方身分不明,我們不要曝露身分」陳俊庭非常輕聲得說,而且繼續觀察著正在清除登山鞋上淤泥的登山客
「你們收拾一下先走,我來拖住他看看」陳俊庭繼續說道
范彥璿就悶不吭聲得開始收拾爐具,林懿芬此時竟然奇蹟似的扶著一旁的椅子站了起來想要幫忙,看來她的症狀已經有所緩解,但還是需要儘快到醫院治療和觀察
「老兄,那你來這邊是……..」陳俊停走向登山客
「我是在北峰氣象站工作的」登山客笑著答道
「那個長長的東西是什麼呀?」陳俊庭指著那只特長的背袋問著
「這是天線設備,要帶下山去修的,你不知道這套玩意兒有多貴呀…….」
「我們好啦…..」范彥璿差嘴進來
「好,那我們山下見…….」陳俊庭狀似輕鬆揮了揮手
范彥璿扶著林懿芬往山下走去,臨走前她還回過頭來看了一眼,蓬鬆而略微凌亂的髮絲拂過蒼白的臉龐,泛紫的雙唇微微顫抖了一下,似乎是欲言又止,陳俊庭報以微笑然後輕輕得點了點頭,一陣冷風過來,帶著悽愴離愁的味道。
「咦,你不和他們一塊嗎?」登山客問道
「我想再多休息一下」陳俊庭做勢揉了揉大腿上的肌肉
「對了…」陳俊庭突然想到了什麼,笑著問道「…..你們站上的那隻母狗,在上個月生了一窩小狗,其中那隻黃色的最可愛了,你們給牠起名字沒有?」
「哦……」登山客的表情稍稍變了一下,就只有那麼一下子,馬上就恢復了正常「哈,黃色的那隻,當然就叫小黃囉,咦,你是怎麼知道的啊?」
「我上禮拜帶隊爬北峰時看到的呀,順道還帶他們去參觀了一下你們觀測站,那裏邊的設備可真是有意思,不過那次好像沒有看到你在哩….」
「哈,真是不巧,可能那時候我休假去了吧」
「那是一定要的啦,你們那裏7、8個人,要是天天都關在那地方,可真是會發慌的,哈」陳俊庭一笑,登山客也跟著笑了起來
「時候差不多了,我們一起下山吧」登山客提議道
「好啊…….」

下午3點多,風雪暫時停止;下山的速度本來就比上山來得快,再加上陳俊庭現在沒有背人在身上,所以格外的輕鬆,反倒是登山客的裝備看來頗為沉重,但是看他的體格壯碩,體能又好,絲毫不被這些沉重的東西所影響,在下山的過程中,兩人都是異常的沉默,這個登山客並不是什麼北峰觀測站的工作人員,說他是那邊的兇手還差不多,他是上尉,而那只特長的背袋裏裝的就是在北峰狙擊用的TAC.50狙擊槍。
而陳俊庭早就知道上尉的身分有異,在西峰觀景台的對話中,對方就已經露出破綻,首先,北峰觀測站上的那條老狗,雖然不清楚牠是公的還是母的,但是牠獨身一隻很多年了,這也是山友們都早已知曉的事,哪來生得一窩小狗,再者,觀測所輪值人員頂多2、3人,哪會有7、8人之譜,而且一次輪替就要十天半個月甚至一個月之久,還有就是重複了先前提到的,玉山在每年的12月到隔年3月間為雪季的封山時期,一般登山隊是不能來的,陳俊庭冒稱帶隊登山居然也沒讓對方發現反駁,會自稱從北峰觀測站來的人,應該就是和鳳尾岩、圓峰那些傭兵同一掛的傢伙,等找個有利的地形再來收拾他。

在一處橫越兩道斷崖且有高低差的棧橋上,陳俊庭讓背著重裝的上尉走在前面,當行至中心時,陳俊庭拔出警槍對著上尉
「警察,不要動,慢慢得轉過身來」
上尉突然怔了一下,接著慢慢得轉過身來對著陳俊庭
「你是怎麼發現的…..」
「我不必對你多說…..」陳俊庭上前用另一隻手摸索著上尉的身體,果然在外套的內側找到一枝USP手槍
「現在趴下,雙手抱頭…」陳俊庭命令道
上尉只好照做,當他把一隻膝蓋彎下時,身體瞬間向前一彈,將陳俊庭撞倒,警槍因而擊發,槍聲在山谷中迴盪。
來到前峰登山口的范彥璿和林懿芬也聽到了遙遠而模糊的槍聲
「快走吧……」范彥璿扶著林懿芬要走
「那俊庭怎麼辦?」
「他這麼做的用意就是在拖延對方,如果我們不趕緊下山的話,豈不是辜負了他的用心」
范彥璿手上微微施力拉著林懿芬,她也只好跟著繼續下轍
陳俊庭被撞倒時不小心摔掉了手上的兩支槍,警槍從棧橋的空隙中掉入了滿是霧氣的身谷中,而USP則落在棧橋的木板上,上尉要伸手去撿,被倒下的陳俊庭一腳踢中小腹而往後彈開。
陳俊庭立即起身,將那支手槍也踢入了深谷,現在兩邊都沒了槍,或許自己勝算會稍微大些;上尉起身站穩後,將肩上重裝備卸了下來,好讓自己的身手靈活些,在狹窄的棧橋上,他一步步逼進陳俊庭。
狹窄的空間中,拳腳不易施展,陳俊庭想先發制人,從前習武時有練過一些外家的拳術,當下使將開來,一輪快拳往上尉招呼過去,雖然是拳拳到肉,但是已經鼻血長流的上尉並不在乎,他只是不斷得進逼。
在陳俊庭一拳打空之際,上尉突然出手掐住了他的咽喉,陳俊庭立即架隔對方的手臂,原以為這一隔可以讓對方撤手,但是不知道上尉從哪摸出一把野戰刀,就直通通得捅進了陳俊庭的腹部;震驚是甚於痛楚的,陳俊庭壓根都沒想過會有這一刻。
上尉捅進了這一刀,兩人的距離自然是又近了些,他把刀柄一轉,刀上的血槽讓空氣鑽了進去,鮮血隨即流洩而出,他再把刀身向外一抽,刀背上的倒勾鋸齒還拉出了半截腸子;這一刻雖然時間短暫,但是對陳俊庭而言卻像十分鐘那麼長,他當下拉住了上尉拔出刀子的手,不讓刀被拔出來,以免失血過多,上尉對著他笑了笑,臉上的疤痕顯得更加醜陋。
陳俊庭深吸了一口氣沒讓自己喊出來,接著將手指內屈,往上尉的喉結處奮力一擊,上尉吃痛放開了扣住陳俊庭咽喉及握刀的手,反而將雙手撫著自己的咽喉,突遭重擊的喉頭緊縮,讓上尉一下子呼吸不過來;陳俊庭再提一口氣,身形向後一擰,右手後拉,接著身形前移,右手成拳往前旋出,全身的肌肉、膝、肩、腰、背,全都旋擰發勁,這一拳將所有的力量集中在一個點上,一記太極拳中的「掩手鎚」打上了上尉的胸口。
上尉的胸腔受到重力打擊。橫隔膜遭到擠壓,除了劇痛之外,呼吸更加窘迫閉塞,他在受到重擊後,尚未從身體的不適中反應過來,他見到陳俊庭近身,下意識的伸出左手去阻擋,陳俊庭勾住他伸出的這隻手往外一帶,身子又再擰勁出力,左手一掌打在上尉的下巴上。
這招太極的「單鞭」,一股上衝的力量,讓上尉的重心上移,在下巴上翻後倒的同時,陳俊庭左掌仍黏在上頭持續施加推力,上尉撞在棧橋的護欄邊,餘勢未減又再加上被推的力量,竟當場往後翻過護欄摔下棧橋,跌入了霧中的深淵裏,可能是喉頭被擊中後尚未恢復,他連哼都哼不出來。
陳俊庭低頭看到自己的腹部插著刀,刀上還掛著剛露出頭的腸子,他不可置信的觀察著,但是滴在鞋上的血流讓他回到現實來,刀子現在是拔不得的,而上頭的血槽還不斷在放血,唯一的辦法只有………
陳俊庭深呼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兩手按住刀柄,把刀又送回了體內,露出的腸子也擠了進去,劇痛讓他頓時四肢痠軟癱倒在地
「不行,我不能死在這裏…..」
陳俊庭扶著護欄站起來,不自覺得額上竟滴下了豆大的汗珠,他一手扶著插在腹上的刀,另一手去拿上尉留下的背包上的登山杖,就這樣一步一步的繼續前進。
在快接近夢祿亭時,范彥璿和林懿芬終於遇上了前來支援的警力,林懿芬先被救護人員護送下山,救護車已經在登山口等候著,掛上氧氣面罩的林懿芬在擔架上不自覺的流下淚來,是慶幸自己得救還是擔憂山上的陳俊庭,這就不得而知了。
范彥璿則回頭帶著支援警方往山上前去,他可是擔心的不得了,但是已經消耗的體力讓他有些力不從心。

每走一步,都能清楚的感受到肚子裏有個東西在攪和的感覺,疼痛已經漸漸麻痺,取而代之的是益發寒冷的顫抖,每滴熱燙的血都深深融入了潔白的雪地中,眼前的一切是一片銀白,寂靜異常,像極了那年冬天去加拿大的旅遊,只是同樣的雪地卻是不同的情境,陳俊庭想到在加拿大的傑士伯國家公園,拍攝雪地風光時被冰雪所感動,但是現在卻即將成為自己葬身的場所,實在是太冷了,陳俊庭受不了冰雪取代了體溫,腳下一軟,跌坐在地上,他勉強撐起身子,定神一看,褲子早已被鮮血浸透,陳俊庭苦笑一下,卻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他乾脆靠在路邊,靜靜欣賞眼前的雪景,想到了范彥璿,他十幾年的死黨,這次多虧了他,救了不少人,想到了林懿芬,因緣際會的巧合,在這整件事的開端認識了她,也讓自己有種歸屬感,但是現在又諷刺得要由這件事來結尾,算了,希望她能夠安然無恙,想要去想著林懿芬的模樣,但是出現在腦海的卻是個俏麗短髮的女子,冷豔的表情就像眼前的冰雪,轉身淡淡一笑,又是那抹嫵媚的嫣然,司徒靜,我還欠她一頓飯哩,看來是還不了了,這又讓人想起了高樓餐廳的那晚,在露台上司徒靜無助的模樣讓人不忍,看來還是要讓她失望了,如果還有如果的話…….。

天空又開始降雪,這次是如棉絮般輕輕的落下,飄在陳俊庭的臉上、身上,他的呼吸逐漸深沉而緩慢,這一切的堅持已經太累了,該是要好好休息的時候了,眼前的景物漸漸成了黑白,然後浸入了黑暗,他按著刀的手無力得滑落在一旁再也不動,一隻黃鼠狼輕巧得從被白雪覆蓋的血跡旁走過,留下了一點極輕微的聲音,接著大地又恢復一片寂靜,雪仍在飄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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